有別於主流的歐系美術館,凡艾伯的展廳不以整體美觀或作品真實性(authenticity)為首要考量;反之,收藏展《現代藝術的構成》(The Making of Modern Art)的視覺設計在各路風格、牆面顏色、動線輔助的隔間之中,夾雜著真跡與複製品、穿插有圖像及解說文字(圖一)。當中,幾個展位的陳設大膽而脫俗,實足支撐起凡艾伯作為重視社會參與、不怕觸及藝術政治意涵的當代美術館的批判骨幹。
另一展間則豎有木作立面,上頭掛著紐約現代藝術美術館(Museum of Modern Art,下簡稱MoMA)創始藝術總監阿弗烈.霸爾(Alfred Barr,1902-1981,下簡稱霸爾)所製的「立體派與抽象畫」海報。海報前躺著MoMA在1936年與圖表同期推出的展覽模型,矮胖的模型則由ㄇ字型的立體與抽象派作品環繞(圖三)。這張霸爾的經典圖表,不僅奠定他在MoMA的聲望,更開啟MoMA(乃至紐約)二十世紀中葉起扮演現代藝術權威的時代。換句話說,雖然每個國家在每個年代都有流變(或即使蕭規曹隨)的藝術創作,但MoMA控制現代、後現代與當代論術的地位,使其成為判別藝術家或特定藝術實踐是否入流的標準(standardization)。即,雖然南美、亞洲和非洲也一直有藝術家綿延不斷地創作藝術品,但只要不被MoMA關注,就極難進入廣義的現代藝術範疇(註4)。凡艾伯藉著揭露MoMA設下的框架,重新開啟促發我輩思考「藝術究竟涵蓋了多少政治與意識型態」的迫切議題。當世界上存在的藝術被劃分作「現代藝術」和「亞洲藝術」,或「現代藝術」與「非西方藝術」(non-West),美國與西歐緊抓著的本位注意便無所遁形。而這也更是荷蘭身為「西方」一份子,卻仍設置如凡艾伯等具自身檢視敏感度的文化機構的可貴之處。
再往建築物裡鑽,便是另一常設展《飛掠藝術》(The Way beyond Art)。超越傳統架上繪畫和雕塑的多媒體作品佔據著散落在同樓面各方的展間,當中,俄籍達吉斯坦裔(Dagestani,俄國境內的一自治區)藝術家套斯.馬赫切娃(Taus Makhacheva,下稱馬赫切娃)甫於威尼斯雙年展首映並引發熱論的錄像〈鋼索〉(Tightrope)(註5)。馬赫切娃在俄國與塔吉斯坦自治區邊界的山俏,架起一條沒有防護網的鋼索,讓世代居於塔吉斯坦的走鋼索家族傳人把籠裡的術品一樣一樣從這端帶到那頭特製的鋼架上。在73分鐘的影像裡出現的61件藝術品,件件是經由藝術家與策展人精挑細選,有些代表塔吉斯坦的藝術傳承、有些體現俄國學院派對自治區內藝術史發展的控制、有的則暗示藝術在當地美術館經歷被迫搬遷與轉型的過程中,可能帶來的解放。〈鋼索〉從傳統的笨重電視盒子裡播出,讓觀眾在陰暗的紅色帳幕下(圖四),目不轉睛地盯住兩個山頭和鋼索上移動著的人與藝術品。
註1
古典或巴洛克的展廳常用飽滿的紅、藍或綠分隔主題;當代的許多藝術機構則講求打造極簡的「白立方」空間。凡艾伯用變種的綠、駱黃、嫩粉紅等不常規的顏色定調,不啻是突顯其特別之處的手法之一。
註2
有關真跡和複製品間真實性的雙向流動──尤其是雕塑──可見Rosalind Krauss的〈The Originality of the Avant-Garde〉(1986)。
註3
請參考《迎向靈光消逝的年代》(Art in the Age of Mechanical Reproduction)一書。
註4
這些地區的「當代」藝術時常被納入西方世界的「民俗藝術」或「藝品」範疇,並被安排在如萊登的民族博物館(Museum Volkenkunde)、阿姆斯特丹的熱帶博物館(Tropenmuseum)或鹿特丹的世界博物館(Wereldmuseum)展出。
註5
作品節錄於Biennale Arte 2017 – Taus Makhacheva;藝術家與策展人對談可見Culture Now: Taus Makhacheva (9分30秒至20分) 。
註6
掃描QR Code,就能看到詳細的作品資訊、學生簡介、及──更有趣地──該位學生的創作,是受哪幾件凡艾伯的館藏作品啟發。
發佈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