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落腳並非偶然:跟著Motel Spatie走進六〇年代商場內的唯一非營利空間

在兒童藝術節那天俯瞰普里西卡夫購物中心與Motel Spatie的視角(圖片來源:Motel Spatie提供,Kunsmake 2017 – Children’s Art Festival


六零年代的潮流生活區域
在荷蘭東部鄰近德國的阿納姆市(Arnhem),從火車站坐一段公車,會看到龐大的建築「普里西卡夫購物中心(Presikhaaf Shopping Mall,Winkelcentrum Presikhaaf)」,再走一小段路,在購物中心的某側一樓,就是藝術空間Motel Spatie所在。

1965年,普里西卡夫購物中心在阿納姆市成立,巨大的規模在當時是歐洲社會極具現代生活的表徵,曾有相當可觀的參觀人潮。阿納姆市這一帶,是典型的戰後規劃的區域,見證了六零年代荷蘭政府藉建築設計與都市規劃之力,展現經濟力並建立一個新社會秩序── 或者說「現代都市」的樣貌。原是阿納姆市郊的「普里西卡夫區」,過去是沼澤地,而大部份的地方也在二戰後也變為廢墟,購物中心就是在這個地區歷史背景下,根據時流行於美國的「shopping mall」概念並依照CIAM的建築原則下(architectural principles of CIAM)所建造的一種「集結住宅和商場」的區域規劃,當時為歐洲最早的購物中心。

然而,隨著時間推移,現在的商場面臨比例不小的空缺,而普里西卡夫區亦面臨約莫65.000 平方公尺面積的辦公空間閒置,同時,這個區域卻也匯聚了來自 112不同國家、約15.000的住民,為這裡帶來了豐富的文化與活力。

當時設計商場時,已預先規劃唯一非商業空間,曾是公共圖書館、律師辦公室、修繕大樓工作人員的辦公室,演變至今,就是Motel Spatie,作為藝術空間使用。
走在Motel Spatie,會先經過小小的辦公室、幾間藝術家工作室、Zine圖書館、白盒子計畫空間,離出入口最遠的「湯匙廚房」,便算是繞了一圈,空間相通、所以佈卸展時,整個MOTEL SPATIE都能聽見聲音(註1)。


藝文工作者與城市空間
「我們在這裏,絕不是出於偶然。」Motel Spatie的創辦人克勞蒂亞(Claudia)(註2)微笑著說,時至今日,這裏的城市區域規劃和建物本身,雖然從商業的角度來看,現在確實落寞許多。然而,正是經過的這數十年,這個城市有許多來自不同文化的社群組成(註3) ── 相較於其他城市,臨近荷蘭與德國交界的阿納姆,是荷蘭東部海爾德蘭省(Provincie Gelderland)的省會城市,即使相比於荷蘭西部幾個大城市如阿姆斯特丹、鹿特丹或海牙,地處偏遠的阿納姆不僅人口較少,今日的商業也較不發達,然而或許因地理位置與特殊的城市背景,這裡擁有不亞於大城市的國際移民和各種多元文化在此交會,大家的生活更有交集,以原有文化分區的居住區域並不顯著,也因而成為Motel Spatie成員們非常嚮往的落腳地。

藝術家Adam Kraft於2018年的作品Right to The City Cinema。(圖片來源:Motel Spatie提供)


克勞蒂亞說的「並非偶然」是什麼呢?

原來,對於經歷過佔屋運動的她來說,Motel Spatie夥伴們在這裏落腳的意義並持續的提問是:一個空間成本飆高的城市裡,藝文工作者還可不可能有空間?在一個城市裡的各個文化社群,與藝文空間的關聯可不可能更近一些?如何觸及新的藝文觀眾、與人群連結的可能性是如何?

在前述關注歷史脈絡和社群的前提下,阿納姆這裡非既定藝文觀眾、有著眾多文化背景的人們匯聚、青年之間新發展的文化,讓他們決定在阿納姆市定下來。於是,2010年,他們成立了一個「在地而國際的朋友網絡」:「Locatie Spatie Collective」;直到2013年,成立了正式的組織Motel Spatie,也開啟駐村計畫。漸漸地,Motel Spatie促成了許多藝術家在此地的創作,將當代藝術創作連結到空間與在地社群── 「藝術家們不用特定參與或呼應政治,我們只是讓他們到了特定脈絡的所在。」

這樣的促成、連結藝術家與在地脈絡的經驗,也是近年克勞蒂亞一直在做的事情。面對每一年每一次新遇到的藝術進駐,她時常想起2013年時,曾與荷蘭藝術家Elejan(Elejan van der Velde)一起在莫斯科執行過一項藝術計劃「IMPRINT」,呼應「蘇哈列夫塔(The Sukharev Tower)」曾經所在的空間,對她來說,這樣的藝術作品也是一種政治姿態、是關乎對街道的理解,以及因進駐理解的生活與文化差異。

2013年藝術家與團隊於莫斯科的「IMPRINT」計畫(圖片來源:Motel Spatie提供, 藝術計劃介紹連結如備註。蘇哈列夫塔在1920年代因史達林規劃道路而拆除,是當時的重要事件。)


七年後,形成團隊的第一個白盒子
一直到2017年,Motel Spatie才開始有白盒子空間「Project Space」,將大家在國外做的計畫帶回來以展覽呈現。同時,在組織本身邁向更像方面兼具的「機構」之時,也不斷增加空間的開放度。例如,每週五下午是開放時間,任何人都可以自由進出、參觀。每週五晚上,在空間最深處,名為「湯匙(SPOON)」的「大家的廚房(People’s Kitchen)」從六點開始供餐,大家可以用五歐元嚐到來自各國的美食,無需預約。同樣地,週五下午一點開始,收藏有最早溯自70年代的zine圖書館「zinedepo」、和展覽空間也開放參觀。有時也舉辦公眾的音樂會和藝術教育計畫、兒童藝術節等等,這時的Motel Spatie不但有各個年齡層的觀眾,也有志工、藝術家、當然總是會有住在附近的鄰居們(註4)。

藝術家ROB VOERMAN在購物中心的作品「INTO THE GRID」,作品完成後,也和團隊在這裏辦了兩個月的公開活動、如音樂會等。作品的一端是入口,觀眾可以走進去,整個作品充滿窗戶,若人在作品裡則會看見滿滿的玻璃。(圖片來源:Motel Spatie提供。相關連結:INTO THE GRID


由於Motel Spatie持續辦有藝術進駐計畫,藝術家的作品發表空間不一定在展場,有時候,會在城市的公共空間,像是座落在購物中心人潮來往的中央──在這些空間,商場的顧客也可能是附近的住民,空間對大家來說既是公共的性質,卻也是屬於房產公司的「私有」空間,大型藝術裝置在這個場域重疊的用途或意涵中,由創作者和團隊巧妙地組構起來。也有計畫是在公共空間未經許可地把作品放在許多地方,例如邀請街頭塗鴉藝術背景的藝術家,發展新的創作嘗試。

Zinedepo(洪芷寧提供。相關連結:Zinedepo

自主的參與
Motel Spatie,位處不同文化的人們有相容生活狀態的地方,說到底,他們更希望讓住在這裡不同文化的人們來。克勞蒂亞笑著說,總之就是對人有興趣吧!若以一個詞概括這十年── 她提到了,Motel Spatie一直往「自主的參與」(Engaged Autonomy)努力。

藉著邀請藝術家、連結特定的實體或社會脈絡,發展新作的同時,許多互動也產生了,讓一個地方或文化的脈絡與創作者、與人產生共鳴或呼應,有時以知識或內容生產的樣貌呈現出來,而這些並不是強化優勢或主流的文化,反而是為習以為常的觀點帶來一些新的提問。

Motel SpatieZine圖書室的負責人Marc van Elburg── 持續地分享自己對於zine場景的觀察和連結;也有學習影像與創作、近期對教育極有興趣、把車庫改為工作與工作坊空間的Omar Salem…和多位進駐的創作者,大家在不同時期加入,依著自己的興趣,也形成了不同的使用空間方式和文化工作的內容,變成我們所看見的Motel Spatie。

在空間、區域、觀者與參與者、組織夥伴們之間形成一個又一個創作與交流。對於城市空間的使用權關懷,是Motel Spatie運作的重要基礎;於是這一切關乎人,也關乎空間、當代藝術,落腳在此並非偶然。若有機會拜訪,也來去大商場走一圈,看見使用城市空間的一種縮影。

本文為「害喜影音綜藝有限公司」之專題企畫「經驗敘事:視覺創作經驗之轉譯與文化生產」文章,由國家文化藝術基金會、文心藝術基金會、蘇美智女士贊助之「現象書寫–視覺藝評」專案。


註1:特別感謝:Claudia Schouten, Heidi Vogels, Marc van Elburg, Omar Salem, Sung-Chih Cheng。

註2:Claudia 是MOTEL SPATIE的創辦人,現在她正轉換角色到「artistic director」、像是客座的策展人,過去五年她基本上是負責所有事情:藝術總監、志工、策展人、導覽者、籌募資源、清理…所有事情,而她除了營運這裡之外、更同時有另一份一週三日的工作。文中提及2010年,是荷蘭佔屋不再受法律保障的一年,也是她組成社群的那一年。近年房地產飆高,讓藝文組織難以負擔市面上的全額租金,位址、空間、社群,是環環相扣的選擇,而此空間依規定不能作為商業使用,也是他們可以使用這個空間的原因。

註3:文中提及來自不同文化的住民,主要為從60年代晚期來的土耳其裔的住民。好比,來參與藝文活動的觀眾,就有著來自盧安達、土耳其、摩洛哥、印尼…等地的在地居民。

註4:其他連結:
1. 可參考作品「Pit Wood」,是2013展於商場內的作品,製作的過程就是創作者與來往人們交流的契機。

2. SPOON的臉書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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