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荷蘭老龐克:反動的淡定

Clemens& Elles,樂團 HiHoSilver 的音樂專輯與他們的家。(©Olivia董芸安攝影)
本預計好一個小時的訪談,四個小時後,我終於走出那個充滿音樂與禪意的家。
Clemens:龐克、無政府、反戰和平
今年的Clemens 51歲,有三個寶貝孫女,周末去到他的家裡訪問時,他與妻子Elles泡了一壺有機綠茶,正在沙發上跟孫女聊天玩耍。Clemens說他最喜歡的是蓮花茶,我說我比較喜歡蓮藕湯,接著我們在還沒有自我介紹的情況下,花了大約10分鐘聊究竟怎麼吃蓮藕。
其實,這是我第二次跟Clemens見面。上次是幾年前他大兒子25歲生日的驚喜派對,他幫忙籌畫,從頭到尾拿著相機記錄著派對。印象中的他溫文儒雅,一點也不符合「龐克鼓手」反動份子的傳言形象,加上後來得知他早已轉行,改當護士,我帶著滿腦子的疑惑,來到他在鹿特丹的家,想要了解這位荷蘭老龐克的生命經驗。
我問51歲的Clemens,你還龐克嗎?
「所有一切都像是連在一起的」Clemens回說,「從我青少年玩龐克到現在的生活,像是個持續性的生命進程,我想一切都是相關聯的。」
( It’s all linked I think, the way I was in teenager, playing and listening to punk music, until now. It’s like a development, a process that my life went on from the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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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現在的我依然做一樣的事情,買張專輯,回家放來聽,有空玩玩音樂。有些事情真的就是不會變。」說起自己與音樂的關係,Clemens的眼神很輕。(照片提供:Clemens Cillekens)
16 歲的 Clemens 開始玩龐克音樂,讓他著迷的從不只是龐克的音樂風格,而是龐克搖滾裡那種反權威、反體制的「反」精神。大概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龐克的批判、挑寡、玩弄權威體制的精神進入了Clemens的生命,18歲的時候他為了拒絕當兵(註 1),一次又一次到行政單位解釋作為和平反戰分子,在信念上他無法加入荷蘭軍隊(後來他拒絕當兵成功)。
「我當時深信如果每個人都可以自由地活著、自在的發展、做你想做的,不再被政府高壓管控,也許一開始會很混亂,但最後我們(人類)也許可以終於和平的相處活著。」說起年輕時的信念,Clemens流露出經過人事變遷的歷練與平靜,少了天真,但理想依舊。
當他說起這些時,我想到當時正在台北街上的朋友們,喊著power to the people、自己生活自己決定。心糾了一下,這一百多年下來的世世代代,好像誰也少不了這一段。
音樂跟人是一樣的,不應該設限
13 歲的 Clemens 開始打鼓,從一顆小鼓開始,沒過多久的,他的爸媽買了一套鼓給他,約法三章說好晚上不能打鼓吵別人,其他時間隨便你怎麼搞。就這樣,Clemens 從 1970 年代打鼓到現在快要 40 年,16 歲第一個團到現在,出過多張專輯有過太多場演出,玩龐克玩搖滾玩爵士、做實驗性音樂做fushion,一切為的就是自己玩音樂玩得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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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emens(中間小呆瓜造型)和他的爸媽哥姊,1970年代的鹿特丹。(照片提供:Clemens Cillekens)
聽他最近樂團即將推出的新專輯風格很 fushion,我問 Clemens,後來不喜歡龐克了嗎?
Clemens 說沒有不喜歡,龐克已經成為他的一部份。不管他玩什麼音樂,一當他打鼓的時候,龐克的搖滾精神就會自動從他腦子跑出來。當年當龐克人士統一穿上黑色皮衣、染髮五顏六色,嘗試在頭皮上方建造通天柱之時,Clemens 很失落,對他而言,龐克文化似乎已經流於形式,失去它最初的龐克魂:挑戰體制、獨立個體。頭髮塌塌的他,用自己的音樂方式持續戰鬥:當每個人以為在龐克表演就應該要以耳膜破裂為目標時,19 歲的他與團員們偏偏上台慢慢輕聲的演奏,果然觀眾整個抓狂,不是開心的那種。
說到這裡,表情一直平淡的 Clemens 笑了,一股藏不住的龐克魂的驕傲。
「The spirit of punk rock is to shake people up a bit. That is what people sometimes need」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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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鼓快要40年的Clemens,音樂之於他,並無改變。(照片提供:Clemens Cillekens)
從龐克到佛教大愛
Clemens 在唱片行總共工作了15年,一個音樂狂熱者,唱片行似乎是最美好的工作場域。然而,當年 33 歲已經有了兩個孩子一個家的他,突然有一天「人終究死亡」這件事情在他的腦海中縈繞不去。他對死亡與生命的價值充滿疑慮,他問了人類世界中的終極問題:人死了,什麼留下?人類究竟為什麼存在?我是誰?
晚上睡夢中,恐懼彷彿抓住他的喉嚨,Clemens 回憶那段經常在害怕死亡中驚醒的日子。
後來他在佛教的教義中,找到了自己能獲得平靜的答案。
過去這15年,Clemens 學習藏傳佛教,每天早上起來靈修,鼓勵自己每一天要做正面的事、講正面的話,他解釋「諸行無常」、「諸法無我」、「涅槃寂靜」給我聽,他深信佛教的因果輪迴與轉世,因為業障與業力,世上的事物緊緊連結,超越一個人的肉體生命期限。藏傳佛教給予 Clemens 對萬物人生的解釋,帶來平靜與淡定。現在的他,致力用自己的存在,去幫助周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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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emens 看著書裡的那隻掙扎的蟲,眼裡盡是難受,不曾接觸佛法的我,從沒預期過我的第一堂佛法課,是一位第二次見面的荷蘭老龐克教導我的。(©Olivia 董芸安攝影)
「我努力讓我的存在帶給其他人快樂與幫助。並不是每一天都會成功,做為人我有我的軟弱。」訪談那晚的後天,Clemens 要去法國進行 10 天的修行課程。「與喇嘛老師一起思考、學習人生中不同的課題。」
開始修習佛法的Clemens 在8年前辭去唱片行的工作,去學校上課學習如何當護士,現在的他在一個特殊護士團隊中工作,每週四天到失智患者家裡照顧他們,餵他們吃飯、洗澡、更衣。一年兩次到法國修行靈修課程的他,50歲生日那年與妻子Elles去了斯里蘭卡慶生,因緣巧合下他們在旅程中認識了一位和他同天生日的斯里蘭卡和尚,後來一起合作成立了支助斯里蘭卡當地孤兒院的慈善機構 Tikiri Sewana(註2),在荷蘭小額募款,希望能夠給斯里蘭卡的幾十位小孩子有足夠的尿布跟基礎醫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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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emens 聊起Lou Reed和他的音樂,家裡收藏唱片的小小一偶,光是一張《The Velvet Underground & Nico》就有超過三種版本。(©Olivia 董芸安攝影)
接著 Clmenes 花了另外一個多小時跟我這個音樂知識白癡分享他與 Lou Reed(1942-2013,前地下絲絨樂團 The Velvet Underground 成員,搖滾音樂先驅)的音樂關係,花了一個小時討論素食與動物屠宰。當我走出他們溫暖小窩時,覺得文化、世代、年紀的差異似乎並非必然,我在這位荷蘭老龐克身上,看見自己的身影與理想,看見 80 搖滾世代的跌跌撞撞,看見做為人的徬徨與信念。
「The spirit of punk rock is to shake people up a bit. That is what people sometimes need」,獻給衝撞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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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9 HiHoSilver 首張專輯《 Tlagooslnswipistbtppimmsmgisbicmh》專輯封面。(照片提供:Clemens Cillekens)
With heel hartelijk bedankt to Clemens, Elles and Jona, for your stories, words and companies. p.s.: the writing was accompanied by Lou’s music.
註 1:荷蘭軍隊在過去是採用徵兵制,到 1996 年後完全實施募兵制(資料來源:wiki)
註 2:Clemens 和 Elles 正在為斯里蘭卡小朋友醫院小額募款,一年每個月捐五歐,全數通通捐贈給 Bhante Buddhadaththa 小孩避難所,雇用一名護士與購買足夠的尿布。目前已有 40 為固定捐款人,每年九月所有的捐款人會在鹿特丹聚會,了解斯里蘭卡小孩避難所的目前狀況與發展。若想捐款或得知更多詳情,請參考Tikiri Sewana 募款網站(荷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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