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 3FM 廣播電台主辦的 Serious Request 今年（2014）在 Haarlem 舉辦，主題是 Hands off our girls。（圖片來源：3FM官方網站）
每年年底，荷蘭都有一個「玻璃房」與「認真請求」（Serious Request）的活動，如果常在年底關注荷蘭電視節目的朋友對此應不陌生。這個活動是由3FM 廣播電台舉辦，內容是將三個 DJ 關在一個戶外的密閉玻璃房裡，由民眾「請求」他們點歌，點歌放歌的代價是捐款做慈善，還有紀念 T 恤可拿，整個活動為時十多天。每年荷蘭都有許多城市爭取玻璃房可以設在自家廣場，競爭很是激烈。
可以想見，玻璃房能為城市帶來人氣與名譽，甚至是行銷城市觀光的方式，畢竟名氣響亮的 DJ 在玻璃房內不是白白被關的，在玻璃房外的鎂光燈和麥克風可不會閒著。活動的亮點除了名人與點歌外，最重要也最讓人興奮的是捐款的總額。
媒體會以一種競賽的形式報導目前為止的捐款總金額，並與過去幾年的「善心」成果做比較；而捐款箱和玻璃房一樣也是透明的，大家都能看到誰走過去捐款。簡而言之，玻璃房是一件全荷蘭都在關注的事情，電視頻道也不時會現場直播玻璃房內外的動態。
2008 年在 Breda 舉辦的玻璃房活動，請到世界知名 DJ Armin van Buuren，吸引了萬頭鑽動的人潮。（圖片來源：flickr#Wouter Kiel）
直播捐款不是什麼新鮮事，用名人和名目刺激大家加碼也是本意良善，但這樣溫馨的活動在氣氛也很溫馨的聖誕節舉辦，或許可做另一種解讀。
十二月的天氣通常頗為寒冷，大家也最希望這個時候下雪，白雪皚皚好不應景？到處都是聖誕樹、蠟燭、聖誕裝飾，整個氣氛就是溫馨再溫馨。而我們念過的聖誕節故事，大都是關於幫助窮人，讓可憐的人也可以參與聖誕的感覺，聖誕節的時候大家不希望有窮人在流落街頭、挨餓受凍。這些想法已成了許多人對聖誕節的既定觀念。
而這種觀念又是出於甚麼心態呢？年關將近，最受歡迎的大腦活動是「反省」，住在舒服的房子裡的人忽然發現他們整年忙著工作，回家看報紙、吃飽看電視、累了做愛睡覺的生活有多麽的自私，赫然發現自己做的好事少得可憐。這些給了玻璃房登場的大好良機。
這年頭聖誕節、新年送禮已經成了集體性的消費行為，已經不再只是為了對別人好，而是為了好玩、甚至為了面子和良心。有些人對自己過去一整年「自我中心」的生活感到慚愧，又想到買聖誕禮物給親朋好友也很自我中心，為了不讓整年的心理不安成為明年的負擔，就需要一個可憐人或窮人接受我慷慨的慈善。
所以，年底要捐款給慈善機構、隨便一個都可以，成了許多人待辦項目中的重要一環。畢竟，任何慈善機構多少都能代表路上的流浪漢。反正我捐了嘛，可以爽爽回家準備烤雞了，窮人這樣就有機會吃飽了，我也已經幫了一個愛滋病患的母親了－－那我來煩惱一下聖誕燈飾到底要用甚麼顏色唄。因此，更恐怖的解讀是，玻璃房活動甚至可能是整年不當好人的藉口。
看到這裡，看倌有沒有覺得似曾相識？善心一但被拿來比較、衡量，用如此毫不遮掩的透明方式漫天吆喝，就和我們在計較颱風海嘯各單位的捐款多寡一樣荒謬，而我們在溫馨的聖誕鈴聲中捐再多也無法抹去「史顧己（註 1）」的污點。何況，DJ 忙著點歌和鼓嘴唇舌、現場民眾在無聊的冬夜裡多了個可以駐足的地方、在家裡沙發看電視的民眾可能舒服到快睡著，誰在體現人飢己飢人溺己溺的精神呢？
因此，玻璃房這麽流行，很難完全擺脫贖罪或作秀的成分。不過，它流行的原因絕對不僅如此。對許多人而言，玻璃房給了他們一個引人注意的舞台，許多公司也希望透過這類相對便宜的方式打廣告。比如以公司名義提出「請求」和拿出捐款，公司名就會出現在電視上，運氣好還可以接受媒體採訪。這做法簡直一石二鳥：不但幫到了窮人，還能打便宜的廣告。公司老闆不僅因為當好人而神清氣爽地回家了，公司知名度還 Up Up。
其實，玻璃房玩得真的很大。前面提過各大城市競相爭取玻璃房的到來，是因為市政府碰到這種活動都很捨得花錢，除與慈善機構合作能提升市府名聲、在國内知名度增加外，辦得好市政府也能沾光。玻璃房最成功的原因，就是讓大家搶著做善事：當事人通通都能得利，無論你要的是金錢（被請來弄玻璃房設備的公司雖可能是免費代勞，但也可能有收費）還是名譽（免費提供服務給玻璃房的公司，名字一定出現在玻璃房外的看板上），或是放下心中的石頭。
2011年在 Leiden 舉辦的玻璃房活動，玻璃房外擺設了非洲貧童的看板。（圖片來源：flickr#Hans Splinter）
不過，真的想捐款給慈善機構幫助弱勢族群，又該怎麽做？一個人真正有心捐款的人，心理應該有幾種想法：第一，我必須知道慈善機構的受益族群，以判斷哪個機構最需要我的支持；第二，我必須知道這些機構分配善款的措施，也必須知道多少錢會真的用在最需要的人身上。如果有心捐款，你一定希望用最直接的方式，而不是被某些慈善機構私吞，讓複雜但欠缺效率的機構背後的「老闆」賺飽飽。那樣一來，捐款恐怕只幫慈善機構解決它們自己的危機，卻幫不到真正的弱勢族群。
其實，和玻璃房活動最像的，不是任何其他形式的募款方式，也不是前陣子很紅的冰桶挑戰（你今天潑冰桶了嗎？），而是一場漢堡大胃王比賽。玻璃房內的 DJ，就是大胃王比賽的參賽者，在比賽十分鐘（十幾天）内吃下最多漢堡（募到最多款），而旁觀者為了表達對他們的支持，紛紛慷慨解囊，把錢投進玻璃房，但這些善款卻是要給挨餓受凍的非洲小孩。漢堡大胃王比賽的場合掛著面黃肌瘦的非洲小孩，小孩眼睛滿是淚水，求救似地看著鏡頭。看到這麽可憐的小孩，大家更樂意捐款了。
玻璃房每年越玩越大，是種很奢侈、很浪費的慈善募款方式。而趨之若鶩地透過這種活動捐款卻是一種陶醉，讓捐款變成了娛樂。當完好人了就回家，繼續過自己的聖誕節，該吃的吃、該玩的玩、該送的禮物送一送，好人的火雞往往比較好吃－－整個「當好人」的氣氛，是否讓你我剛吃飽的腸胃開始翻騰了呢？除了諷刺還是諷刺，但只要看倌知道筆者不是在說你就好。思考捐募款真正的意義和方式，才是做慈善最需要的態度。
註1：史顧己是查爾斯‧狄更斯的著名聖誕系列故事《小氣財神》（A Christmas Carol）中的主角。故事主要是敘述刻薄的吝嗇鬼史顧己在聖誕節時碰上的靈異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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