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之翼:荷蘭皇家航空公司的百年奮鬥(2) –軍官與技師

KLM總裁、軍官出身的普雷斯曼(圖右)與 荷蘭的天才技師福克(圖左),兩人互相敵視卻又互相依賴。身後的這台福克生產的飛機上,繪製著KLM第一代的公司logo:皇冠與雙翼。(資料來源:Curassow.com

往前閱讀皇家之翼:荷蘭皇家航空公司的百年奮鬥(1)–阿姆斯特丹歐洲航空展

1919年10月7日,荷蘭皇家航空公司(KLM)成立。在荷蘭,企業被冠上「皇家」二字必須立足百年;而KLM卻在成立之初,就被授與皇家稱號,可見荷蘭王室對於飛行事業的信心以及支持。
當時歐洲大陸上已經有許多中小規模的航空公司,而且有更多的航空公司正在籌備成立,競爭眼看只會越來越激烈。威廉明娜女王決議以「皇家」兩個字,為這間新公司塑造尊貴與地位不凡的形象。荷蘭首富范弗立辛根(Frits Fentener van Vlissingen)、NHM銀行總裁范亞斯特(Cornelis van Aalst)、鹿特丹商貿公司合夥人科羅勒(Anthony Kroller)、殼牌石油執行長沃夫班(August Wurfbain)等荷蘭當代富豪共同出資成立荷蘭皇家航空;股東資歷顯赫、資本雄厚、又有女王冠名背書,一時之間,KLM聲名大噪。
低地國荷蘭在航空事業上動作頻頻,這也吸引到鄰近國家的目光。歐洲各國的飛機製造商紛紛打聽這個荷蘭皇家航空公司是什麼來頭?要怎樣把自家的飛機賣給她?而曾經因為荷蘭是航空沙漠而離鄉背井出外打拼的駕駛員、技師,也被新成立的KLM吸引,考慮著要回國發展。
如此萬眾矚目的航空事業,要由誰來主導呢?KLM的股東們多半是金融家與貿易商,完全沒有經營航空事業的經驗(誰又有呢?);出人意料地,這份重責大任,落到了剛剛成功舉辦完阿姆斯特丹歐洲航空展的飛官普雷斯曼中尉身上。出身寒微、身材魁武、永遠雙眉深鎖的艾伯特.普雷斯曼,才三十出頭,便展開了他與皇室、官員、富商們同桌議事的生涯;除此之外,他很快就要碰上自己生涯上亦敵亦友的天才技師,與之在「取得最好的飛機」上周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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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LM首任總裁:艾伯特‧普雷斯曼。(圖片來源:pinterest.nl
普雷斯曼的初陣:KLM處女航
軍官出身的普雷斯曼擔任荷蘭航空的掌舵人,實則是皇室、政府、與富商投資人們之間妥協的結果;讓一個沒權沒勢的年輕中尉掌管大局,著實讓這些大人物們不放心。普雷斯曼知道,首航,絕對不能失敗:不能墜機,不能虧損,一切都必須完美。荷蘭是個航空落後國,需要的一切都必須對外購買。自從1824年英國與荷蘭簽訂英荷條約(Anglo Dutch Treaty, 1824)之後,兩國重劃了東南亞的殖民地,視對方為歐洲大陸上相依為命的新教夥伴;當荷蘭航空成立時,普雷斯曼便決定求助於早三年成立的英國航空公司AT&T(Aircraft Transport and Travel)。
AT&T很樂意協助英吉利海峽對岸的新興競爭者,打算出售飛機給KLM。可是KLM卻對於貿然購買一架飛機感到害怕:沒有自己的駕駛員,也不知道怎麼維修;此外,當時一次飛行的成本相當昂貴,荷蘭航空的股東們不願意承擔任何失敗的風險。雙方討論了半天,最後協議的結果,是由AT&T和KLM展開一次「聯航」:
由AT&T提供飛機、駕駛與維修人員(當時飛機上必須配備一位維修人員,負責解決各種故障問題);航線設定為從倫敦飛往阿姆斯特丹史基浦機場(Schiphol Airport);這次航空的成本,由AT&T和KLM各自承擔50%,而未來這條航線的獲利,也由雙方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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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LM的首航:1920年5月17日,DH-16型木造飛機從倫敦抵達阿姆斯特丹史基浦機場。相片中可以看到這趟旅程飛機上搭載的包裹(裡面全是報紙);行李後方並肩而站的兩人為此次飛行的乘客,他們是負責報導首航的記者;畫面中最右方的飛行員是首航負責機長Jerry Shaw。(圖片來源:blog.klm.com)
1920年5月17日,由KLM聘僱的英國籍駕駛員Jerry Shaw,駕駛著由英國德哈維蘭公司(de Havilland)生產的雙翼輪旋槳木造飛機DH.16,載著兩名英國記者與幾箱報紙,從倫敦南方的克羅伊登機場(Croydon Airport)起飛,越過英吉利海峽,抵達阿姆斯特丹史基浦機場。
首航相當順利。荷蘭航空正式開業。
在公司成立的初期,KLM有許多的決策都是由董事會欽定的;普雷斯曼只是掛著一個「經理」的頭銜,而且常常是最後一個被告知董事會決定的人——儘管他才是實際的執行者。會議上他與上流社會的董事們格格不入,甚至連與皇室會議的邀請函也沒有他的份;但是在首航之後,我們的軍官聲名大噪,建立了自己在KLM裡面主事的地位,很快被任命為總裁,正式接管皇家之翼。
艱難的航空事業
普雷斯曼在倫敦街頭雇用宣傳人員,身上穿戴著夾板,宣傳「搭乘KLM來阿姆斯特丹旅遊吧」;夾板的背面,則是寫著普雷斯曼聳動的創意:飛翔的荷蘭人(the Flying Dutch Man,大航海時代傳說中的幽靈船)。
現代人可能難以想像,百年前航空公司是用這種街頭策略在拉客搭飛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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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LM「飛翔的荷蘭人」廣告海報:畫面上的背景是荷蘭黃金時代大名鼎鼎的幽靈船:飛翔的荷蘭人;此外,作為本幅海報主角的飛機,在駕駛艙側面漆上了福克航空工業(Fokker)的商標、機首則繪製了KLM的雙翼皇冠圖騰。(圖片來源:simmonscollection.com
這條倫敦-阿姆斯特丹航線,有著載客與載貨兩種服務,更是兩岸遞送報紙的主要管道。DH.16一次可以搭載4名乘客(今日的波音787噴射機的最大載客數量是420人),最大飛行速度是時速219公里(波音787最大時速是956公里)。倫敦與阿姆斯特丹兩地直線距離約為357公里,也就是說,整個航程大約是2個小時。如果不走空路,貨輪航速大約為10節,也就是時速18公里,往來英荷兩國需要超過20個小時——新聞都變成舊聞了。
在當時的航空科技中,引擎的推力有限,導致飛機整體的重量受到相當大的限制。既然一趟飛行能夠搭載的重量有限,究竟是要「載人」還是「載貨」,成為當時航空業必須要抉擇的重要議題。結論就是載貨:一份重量僅僅一百克的郵件,能收取高額的快遞費用,遠比載客的收入划算多了。於是,在飛航業剛開始的二十年間,基本上飛機都是扮演快遞的角色——空服員以及飛機餐點的出現,還要再等幾十年呢。
1920全年,KLM和AT&T透過這條航線,運送了440人次的旅客和22噸的貨物。這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數和貨物數量呢?從1919年至1920年,這些運送服務總共為KLM貢獻了10萬4千荷蘭盾的營業收入(約為2015年56萬8千歐元的價值)。
投資了超過120萬盾(約為2015年720萬歐元),回報卻如此之低(當然這兩年是虧損的)——股東們雖然知道航空事業並不容易,卻沒想到是如此艱難。
往後的年月裡,很快他們就會知道:沒有最艱難,只有更艱難。
天才技師福克與他的飛機們
荷蘭人認為,飛航成本之所以會這麼高昂,全是因為本國沒有航空工業;無法自己製造飛機,才會被英國佬哄抬了成本。就在KLM成功首航之後,安森尼.福克(Anthony Fokker),一個經過了世界大戰歷練、打造過無數戰鬥機的天才技師從德國回到了祖國荷蘭。被視為航空救世主的他,為荷蘭的航空業開創新的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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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技師安森尼‧福克(Anthony Fokker),除了善於設計飛機之外,本身也是個優秀的飛行員。在公共場合,福克總是以飛行員的裝扮示人。(圖片來源:United States Library of Congress)
福克出生於荷蘭的殖民地巴達維亞(Batavia,今日的印尼雅加達),在荷蘭的哈連(Haarlem)長大。他很快就被證明不適應正規的教育體系,幸運的是,福克發現了自己對於機械方面的興趣;於是,經濟富裕的老福克決定把這個不成材的小兒子送到德國學習機械。
就在他被送到德國、年方20的那一年,福克展現了他驚人的機械天分,打造了他的第一台翼形飛行器:蜘蛛號(de Spin)。次年,1911年8月31日,荷蘭女王威廉明娜的生日當天,21歲的天才技師福克帶著他的新飛機:蜘蛛三號,回到荷蘭哈連。萬眾矚目下,他駕著蜘蛛三號在哈連的地標:聖巴弗教堂(Saint Bavokerk)鐘塔四周盤旋飛行——這讓他一夕之間聲名大噪,名號響徹歐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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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克駕駛蜘蛛號繞行哈連的聖巴弗教堂。(圖片來源:Oneindig Noord-Holland)
隔年,年僅22歲的福克前往柏林,在近郊開設了自己的「福克工廠」,開始生產自己設計的飛機。兩年後,第一次世界大戰開打,福克的飛機工廠被德國軍方徵用,仍以福克為總工程師,專門為德軍生產戰鬥機——這是福克一個快速崛起的機會。
大戰期間,福克設計出了大名鼎鼎的福克E單翼機(Fokker Eindecker Fighters),搭載了自己開發的同步射擊系統,讓戰鬥飛行員可以連續使用機槍射擊,子彈不會打到自己的螺旋槳。這個設計讓德軍空戰大獲優勢,而輕巧的單翼機也能比當時英國空軍飛得更快更高——當福克單翼機透過盤旋、繞到協約國軍機後方的時候,伴隨而來的必然是協約戰鬥機被擊落的悲慘命運。因此,福克單翼機被協約國空軍稱為「來自福克的災難」。在戰爭的後期,他還為了德軍王牌飛行員「紅男爵」馮、里希特霍芬(Manfred von Richthofen, the Red Baron)專屬的飛行技巧與需求,打造了人人生畏的紅色福克Dr. I–紅男爵駕駛著她擊落了60架協約國戰機。
福克總共為德軍生產了超過700架戰鬥機,年紀輕輕就累積了相當大一筆的戰爭財富;如此卓越的天才工程師,卻是個萬分拙劣的企業經營家。公司無論在生產流程上、品質管理上,都有很大的問題,導致他的生產成本高昂。靠著大戰中德軍對飛機異常龐大的需求,公司還不致於倒閉虧損;戰後,根據凡爾賽條約,戰敗國德國不得製造生產任何一顆飛機引擎,而協約國空軍憎恨的福克飛機,無論是成品還是半成品,都必須立即摧毀。
福克陷入了經濟困境,一身技藝也無從施展。1919年,落寞的他回到了荷蘭王國,在阿姆斯特丹開設了福克航空工業(Fokker Aircraft Company),打算重操舊業。
而KLM的股東們,則把福克視為荷蘭航空事業的救星。
走私貨
在大戰中闖出名號的福克,很快接獲荷蘭王國內各種飛行相關單位的邀約,洽談合作可能;KLM正是最迫切可望能與福克合作的拜訪者–他們希望可以向福克購買飛機。
於是,才華洋溢的年輕福克,與固執保守的KLM執行長普雷斯曼,有了第一次的接觸。福克的「過分自信」讓普雷斯曼對這個狂妄自大的年輕人(儘管普雷斯曼年紀也不大)有了不好的印象;對他誇下海口可以馬上交給KLM兩架Fokker F. II飛機這件事情,也是半信半疑。飛行聯隊出身的普雷斯曼深知打造一架飛機並不容易,況且福克的飛機,在凡爾賽條約之後都被摧毀了–他哪來的自信可以順利交貨?
福克積極地推銷著Fokker F. II有多麼優秀、是大戰期間福克單翼機的改良版,普雷斯曼都不為所動,他不相信以福克目前的力量,有辦法在短時間內打造出可靠的飛機。直到福克帶著普雷斯曼來到工廠旁的倉庫:一架又一架嶄新亮眼的單翼機停放在普雷斯曼眼前,他被眼前的景象震驚了。
「很便宜的。」福克補上一句:「半價。」
普雷斯曼在KLM董事會上低調地報告著他在福克工廠的所見所聞,以及福克的報價。Fokker F.II的價錢,是當前KLM使用的DH-18的一半——考量到福克在大戰期間的盛名,以及同為荷蘭同胞的民族榮譽感,董事會要做出決定,實在不困難。
KLM立刻與福克公司簽約購買兩架Fokker F. II–但是執行長普雷斯曼心中依然覺得哪裡怪怪的,他派人持續秘密調查福克公司。沒多久,他得知這兩架F. II的秘密:當福克從德國回荷蘭的時候,可不是兩手空空–這位天才技師包了六節火車車廂,搬運大量的貨物,送進阿姆斯特丹的倉庫。
顯然那並不是福克的私人行李,而是飛機零件。
普雷斯曼讀著報告,嚇得一身冷汗:福克這個膽大包天的軍火商,不僅沒有遵守凡爾賽條約銷毀軍火,還把這些不應該存在的戰鬥機與零件走私回荷蘭;這兩架Fokker F. II,根本就是違反凡爾賽條約的走私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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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蘭皇家航空第一台福克飛機:Fokker F.II。這架飛機其實是由一次大戰期間福克建造的V.45試驗機改裝而成,戰後理應被摧毀,福克卻將其改裝為F. II賣給KLM。後來福克聲稱,這架飛機的零件是從原屬德國、後來被劃為化外之地的但澤自由市購買的–藉此灰色地帶模糊其實為走私貨的事實。(圖片來源:www.dutch-aviation.nl)
軍人出身的普雷斯曼立即召開董事會,商議終止採購合約:荷蘭航空目前唯一的航線就是倫敦-阿姆斯特丹,一旦採購的F. II被大戰中協約國陣營的英國發現是走私貨,就會在倫敦被英國空軍直接沒收–而KLM這筆交易將會血本無歸,還可能引起國際糾紛。然而,董事會當中不乏投機分子:對,福克很惡劣,但是上述情況發生的前提,是此事被「揭穿」–如果不被英國發現,那麼這筆交易等於「賺」到一架免費的飛機。
全有或全無,零和遊戲。
此事的爭執一直持續到該年底,英吉利海峽對岸傳來一個震驚航空業界的消息,迫使普雷斯曼做出不情願的決定:
一直以來提供KLM飛機顧問、駕駛員培訓、機械維修的英國航空公司AT&T宣告結束營業。霎時,KLM喪失了長久以來的技術來源,而迫切要解決的問題,就是手上的DH-18無人維修,公司面臨沒有飛機可飛的窘境——向福克靠攏,成為當下唯一的選擇。
普雷斯曼重回福克工廠的懷抱,執行合約,買下了兩架F. II;福克卻在銷售完成後沒多久,立刻推出新一代的福克飛機Fokker F. III:視野更寬、更加安全–福克在市場上大肆宣傳著,這讓KLM才剛買下的兩架F. II立刻成了過時產品。KLM為此氣得跳腳,普雷斯曼要求用F. II換F. III,而福克狠狠地拒絕了KLM的要求。荷蘭航空的高層們這才發現:換了本國的飛機製造商,並沒有解決任何成本問題;而福克挾著大戰威名以及愛國者的形象,深受荷蘭政府的支持,牢牢地掐住KLM的咽喉,逼著他們使用國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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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起普雷斯曼與福克紛爭的Fokker F.III飛機。這架F. III與F. II相比,雖然在載客數量、速度、馬力上幾乎一模一樣,但是F. III對駕駛艙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改革,增加了駕駛員的視野與活動空間。福克聲稱這讓飛行更加安全。(圖片來源:wikipedia
使用國貨倒也沒有什麼不好,但是福克工業犯了研發人員常見的毛病:他們的注意力老是放在下一代的飛機上,而非專注於完善眼前的產品。福克依然玩著過去他幫德軍生產戰鬥機的那一套,開發預算無上限(反正都由德軍買單)。每當KLM向福克抱怨飛機的故障或是交期延誤,福克總是承諾下一代會更好;確實,福克的飛機一代比一代好,但是這種模式,讓KLM覺得自己老是購買了半成品。
福克與普雷斯曼,成為吵吵鬧鬧、互相憎恨、卻又互相依賴的生意夥伴–KLM需要福克的新型飛機,而福克最大的客戶正是KLM。普雷斯曼抱怨著飛機的品質,尤其在摔了幾架福克飛機之後;而福克則是怨歎KLM航班的頻率太高、又不肯多買幾架飛機,把飛機跟駕駛員都操得太兇,才會有那麼多不幸。
荷蘭皇家航空公司創立的頭幾年,普雷斯曼發現自己要煩惱的事情,上自航線開拓、降低成本,下至政府關係、股東情緒全都要兼顧,甚至連飛機品質問題也要由他去跟福克拍桌子吵架。公司虧損不斷,大環境也不佳,國外的同業一家又一家關門大吉–經營一家航空公司,竟是這般艱困。
無論是他、KLM、還是荷蘭王國,都需要一些振奮人心的勝利;而正如荷蘭人三百多年前的祖先,對這個彈丸小國來說,勝利的因子永遠都在東方那個富饒的殖民地:
「巴達維亞,」普雷斯曼在董事會裡面這樣報告著:「我們需要開拓一條由阿姆斯特丹,通往東印度巴達維亞的長途航線。」
下一章的故事裡,荷蘭皇家航空即將展開她成立以來最大的冒險、挑戰當代最偉大的長途飛行:從阿姆斯特丹飛往殖民地巴達維亞。普雷斯曼將週旋在荷蘭與英國政府之間,逼著日不落帝國打開領空;而KLM的駕駛員們,將駕駛著木造的小飛機(當代尖端科技的結晶),試圖飛過一萬五千里的天空。

繼續閱讀皇家之翼:皇家荷蘭航空公司的百年奮鬥(3) –世界盡頭的東印度航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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