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蘭毒品成癮者復歸社會的最後一哩路:戒癮之家Spetse Hoeve

Spetse Hoveve入口的招牌以及誠實商店,小攤子內販售自行栽種的蔬菜供附近居民購買。(圖片來源:©Amy Chan)

為今日荷蘭毒品相關法律之基礎的《鴉片法》於1976年修訂時,除了依危害身心及社會治安之風險高低,將毒品分為硬性毒品及軟性毒品外,也確立由荷蘭「衛生福利及運動部」主導毒品防治策略,以公共健康及衛生為出發點,採取「減低危害原則」(harm reduction),不再以「道德至上」的原則處理毒品問題,而是正視其存在,並盡可能以務實的方式處理。同時,荷蘭將毒品施用者視為「身心狀況異常者」,而非犯罪人,改以社會福利及醫療措施優先介入,而非司法手段的強制干預。也因此,醫療院所及民間基金會蓬勃發展,為成癮者提供各式專業的治療及協助。本文介紹的戒癮之家Spetse Hoeve即為非營利組織所Terwille 營運,是甫出監藥癮者的中途之家。


戒癮之家Spetse Hoeve(中文直譯為參差不齊的農場)負責人斯維尼( Swanny van der Scheer)正在牧場裡,專注地和生活輔導員約翰(化名)討論下一次開放日(Open Day)規劃,開放日是機構一年一度的大日子。

「我們很注重和社區的關係,當初戒癮之家要在這落腳時,曾受到附近居民很大的反彈,很多人認為不該讓這些成癮者在這居住。但是,開放日加上敦親睦鄰的活動,現在反而也許多居民會來串門子,甚至孩子也會來玩耍。」斯維尼邊指著附近在玩跳繩的兩個女孩邊說道。

開放日是讓周遭居民認識戒癮之家的契機,Spetse Hoeve佔地廣大的農地及牧場,用來飼養馬匹及牛隻,以及栽種各式蔬果,平時多出來的農產品,就放在入口處的誠實商店,供附近居民自行付費購買,讓戒癮之家不再是獨立的存在,而是融入當地的社區。

園區內的菜園由個案栽種,養成個案勤勞和負責的習慣,除了供給園區內的實用之外,多餘的也會對外販售。(圖片來源:©Amy Chan)


從街頭和監獄接觸最需要幫助的成癮者

營運Spetse Hoeve的Terwille(中文直譯為意志)是荷蘭一個心理健康照護的非營利組織,提供一般民眾及有成癮問題的受刑人戒癮治療服務。1998年,該組織之創辦者因有感於格羅寧根(Groningen)市中心的成癮問題嚴重,但成癮者無法被即時轉介,或僅能在日間接受戒癮服務,因而設立緊急戒癮服務熱線,讓成癮者即使在夜間也能得到建議及協助。

Terwille屬於荷蘭精神衛生醫療體系(Geestelijke Gezondheidszorg, GGZ)的一環,GGZ 組織及其相關機構已超過100個,包括精神醫療診所及醫院、戒癮中心、中途之家及臨時庇護所等,提供高品質的諮商、生活型態改變計畫,以及專業的精神醫療服務。在荷蘭此類機構大多為民間的私人基金會營運,並接受政府的補助來接收個案,讓機構營運上保持彈性,並提供專業的服務,此種公、私協力模式在需要專業服務的領域特別盛行。

非營利組織Terwille除了接洽主動求助者,以及到街頭接觸有需要協助的群體外,也與Almere、Leeuwarden、Zwaag、Heerhugowaard及Veenhuizen等城市的監獄合作,讓有毒癮的受刑人可以參與毒癮健康照護的相關課程,而Terwille則會派專業的工作者及志工到監獄進行戒癮治療,此外,該組織亦提供出監者持續戒癮的場所─Spetse Hoeve,使其可繼續接受至少6個月的戒癮治療,該機構所提供的服務十分獨特,讓成癮者能在農莊的環境中,逐漸養成負責及自律的生活型態。

「我們相信成癮者都有免於成癮問題並重獲自由的一日,但他們需要適當的協助,以及賦予自主能力。」斯維尼表示。

園區內配備齊全的工作室,提供個案木作的設備以及空間。(圖片來源:©Amy Chan)


在鄉村遠離城市及誘惑

「我們當初在選擇園區地點時,就特別挑選遠離格羅寧根的鄉村區域。在成癮者戒癮的初期,如果能稍微與過去的生活圈疏離,有時候不見得是壞事。」從戒癮之家成立之初就事必躬親的斯維尼解釋道。

戒癮之家Spetse Hoeve位在荷蘭北部Veelerveen小鎮,提供仍有毒癮的出監者住宿以及農作的空間,不僅可以遠離大城市的誘惑,更可以讓出監者繼續銜接毒癮的治療,園區有輔導員及社工提供相關協助,讓成癮者可以脫離毒品、學會自主及負責,建立正軌的生活型態。

(圖片來源:©Amy Chan)

Spetse Hoeve的收容對象是出監者及在特殊封閉性機構額外監禁兩年的累犯
(Interior Persistent Offenders)。出監者可在監禁期間或是釋放後與Spetse Hoeve聯繫,自願至該機構居住及參與治療計劃;受ISD處分者可選擇接受兩年監禁處分,或是其中一段時間(至少6個月)到Spetse Hoeve居住並配合課程,倘若ISD處分者未能遵守相關規定,則必須回到原機關,且不能再居住在低度管理的收容機構。

曾經多次進出監獄,後來在Spetse Hoeve戒癮成功的生活輔導員約翰表示「我在最後一次離開監獄之後,下定了決心不要再回去。當初我是自己和這邊聯繫的,剛開始很不適應,後來成功戒除藥癮之後,反而不想走了,就問斯維尼能不能留下來,擔任這邊的生活輔導員。」

「我們很高興能有像約翰這樣的生活輔導員,畢竟要管理戒癮者並不是件容易的事,約翰曾經是我們的個案,不但熟悉戒癮者的心理,還能作為他們的榜樣和典範。」斯維尼也補充說明。


從專業治療和規律生活中重獲新生

為了能夠有效戒癮,戒癮之家Spetse Hoeve提供為期6個月的治療課程,共可分為4個階段,每個階段至少為期4週,個案是否能進入下個階段,則視其需求而定。斯維尼表示「並不是越快完成所有課程越好,有時候停留在某一個階段,並不代表停滯,而是個案還有沒準備好的地方,我們可以協助檢視和補強。」

在Spetse Hoeve的治療課程中,採用了認知行為療法、藝術療法與白馬療法,其中的白馬療法就是藉由與牧場裡白馬的互動,以及日常的照顧與打理馬匹,來達到培養個案負責極正向的生活態度。

為了實施白馬療法而引進的馬匹,就圈養在機構的牧場內,由個案輪流照顧及清潔。(圖片來源:©Amy Chan)

此外,由於藥癮者經常伴隨其他物質濫用問題,Spetse Hoeve也採用以匿名戒酒會(Alcoholics Anonymous, 又稱AA)發展出的12個步驟方案(Twelve Steps Program),來幫助案主戒除酒癮、毒癮以及其他問題行為。

在生活管理方面,機構內的職員會和個案一起討論,提出合宜及健康的生活型態,讓個案能夠思考何為正常及恰當的行為,而非一味強加規定及限制。斯維尼指出制定太多僵化的規定,反而會阻礙個案的思考,因此,為培養案主的自主性及責任感,正職與兼職之職員僅在日間工作,夜間並無任何職員在園區輪值,希冀藉此讓個案發自內心為自己的行為負起責任,並且逐漸成為獨立自主的人。

「我們是採取信任的管理方式,因此,個案們可以自由進出戒癮之家,不需要特別報備或是申請。但是,我們期待藉由彼此的信賴關係,以及賦予他們自主能力,可以讓他們變得有責任心。」談到園區內的生活管理,斯維尼特別強調信任和關係的重要性。

「如果沒辦法學會自律及自治,人就沒辦法改變,只要一離開這裡就又會回到原本的生活型態,那麼從外在施加的規定和限制是沒有用的。只有在這裡學會對自己的負責的人,才有可能改變並成功戒癮,而我們輔導員就是要協助他們,讓他們知道這世界上還是有可以信任的人。」曾為個案的約翰表示。

(圖片來源:©Amy Chan)

為了讓個案能與人建立良好的關係,為未來重新返回社會做準備,身為Spetse Hoeve負責人的斯維尼在對外的關係也下了不少功夫,她說「我們真的是一點一點地做,讓當地的居民知道我們的用心,以及了解是誰住在這個園區裡。」

除了住宿的個案外,鄰近社區的民眾亦可入內自由活動,約翰表示「我們想成為這個村莊的一份子,而不是一座孤島。」儘管成立之初受到社區不少的阻力,但經過Spetse Hoeve的職員不斷與附近居民溝通協調下,且以實際行動為社區付出後,經過一段時間,終於讓此敦親睦鄰的努力開花結果。

「我們最開心的,就是看見小孩子來我們園區內騎車和玩耍,讓我們的個案能與社區建立連結。因為,這就是他們能否復歸社會成功的關鍵。」在夕陽餘暉之下,斯維尼帶著笑容邊說邊對著前來散步的家庭揮手。

不只是養育小孩需要集結整個村莊的力量,在荷蘭戒癮之家Spetse Hoeve可以看到,要讓戒癮者順利復歸社會,同樣也需要集結村莊眾人的努力與接納。


*本文為 Oranje Express 荷事生非與《報導者》(The Reporter)合作產出,原文連結為:戒癮與少年機構「公私協力」,荷蘭以信任與自由讓觸法者復歸社會,經《報導者》(The Reporter) 同意轉載文章及原作者編修後刊登,未經特定授權許可不得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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